文锦是重犯,所在的牢房在最里面。
刚走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
云蓉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。
以前,她也经常到这种地方,可从未觉得如此难闻过。
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换了个身体的原因。
她低着头往前走,面前却突然多了一条手帕。
云蓉抬起头,看向手帕的主人。
楼明疏侧着身,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,手却是朝着她的方向。
他的手很好看,白皙修长,节节分明,就连普通不过的白手帕落在他的手中,都显得好看了些。
她久不见接。
楼明疏转过头,看了她一眼道:『用这个捂。』
云蓉刚想推辞,可触及他坚定的眼神之时,又赶紧接了过来:『谢谢。』
『不客气。』楼明疏转过身,继续朝前走去。
跟在他身边的画里,捂着嘴偷偷的笑。
楼明疏看都没看他一眼,直接道:『再笑就滚出去。』
画里一下就不敢了。
云蓉将手帕叠了放在掌心,然后再捂住鼻子,跟在他们身后。
不多时便到了关押文锦的牢房。
衙差看到楼明疏过来,忙上前问好。
楼明疏指了指文锦的那间牢房,道:『打开。』
『是。』衙差应了一声,伸手去掏钥匙开门。
云蓉朝着牢房里看过去,稻草铺就的牢房里,文锦一动也不动。
白色的里衣己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,血迹斑斑。
文辛夷一下就红了眼,扑到牢房边,喊道:『父亲。』
稻草堆里的文锦突然动了一下,他缓缓抬起头,浑浊不明的眼睛朝着他们看了过来。
『辛夷?』他唤道。
只是声音沙哑异常,像是久未开口。
文辛夷应了一声,刚好这个时候衙差打开了牢门。
他先一步跨了进去,小心翼翼的将文锦扶的坐了起来。
文锦看了他一眼,眼泪便下来了,他叹了口气道:『回去告诉你母亲,等我走后,再寻个好人嫁了吧,家里的家产,能卖的就卖,卖完也够你们娘仨吃喝了……咳咳……。』
『父亲,我们是来救你的。』文辛夷打断他的话,急急忙忙的道。
文锦摇了摇头,还没说话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。
文辛夷忙替他拍着后背顺气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的太剧烈,牵动伤口,文锦不由的‘嘶’了一声。
文辛夷忙问道:『父亲,怎么了?』
文锦摆了摆手,这才抬起头来,打量着楼明疏及云蓉。
当目光触及云蓉之时,他怔了怔,随后又垂下头去,轻轻的叹了口气。
『舅舅。』云蓉唤道。
文锦倏的一下抬起头来,紧紧的盯着云蓉,似有些不信的问道:『你刚才喊我什么?』
云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,正色道:『舅舅,我是云蓉。』
文锦伸出手,想要触摸她,却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。
转而道:『我没做过的事,我是不会招的,你们别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骗我,你虽与姐姐有八分相似,但我家蓉姐儿是姐儿,不是男子。』
云蓉怔了一下,随后将挽于头顶的头发放了下来,才道:『舅舅,我真的是蓉姐儿,穿男装只是为了办事方便。』
文锦似有不信。
边上的文辛夷也道:『父亲,她真的是表妹。』
文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,朝着云蓉问道:『那我且问你,当年姐姐出嫁时带了一样东西走,那样东西与我也有一个,你说那是什么?』
『梨花佩。』云蓉答道。
那个梨花佩便是之前云蓉为了进文家,递进去的那块玉佩。
文锦这下才真的信了,红着眼眶道:『真是蓉姐儿。』
云蓉心中酸涩,指着楼明疏道:『舅舅,这是楼大人。』
文锦拱手见礼:『楼大人。』
楼明疏点头示意,随后走了出去:『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,等下本官还有些事情需要提审。』
两人心里明白,这是楼明疏给了她们单独相处的机会。
楼明疏一走,云蓉便问了出来:『舅舅,香红楼那晚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』
文锦想了想道:『当日我与秋老板约了谈事情,本来是约在茶楼的,秋老板却中途改了地点,定在了香红楼,青楼这种地方,我一般是不去的,熟悉我的人都知道,可那晚的事情比较急,我便去了。』
『后来,到了香红楼以后,秋老板点了人作陪,事情聊到一半,秋老板说他茶水喝多了,要去趟茅厕,我也没在意。』
『他刚走没多久,屋里的门便被人撞开了,我回头去看,可那人蒙着脸扛了个人进来,他将人往地上一扔,然后往我手里塞一把带血的匕首,便走了,我往外追去,刚走到门口,便与衙差撞个正着,随后便被抓到这里来了。』
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计划,不止简单还漏洞百出。
但是文锦却因为这个漏洞百出的陷害,被人抓了进来。
云蓉想了想,问道:『舅舅,您说的秋老板是做什么的?』
文锦轻咳了两声道:『他是做海运生意的,我们两家时常有打交道。』
云蓉皱眉,有什么一闪而过,快到她来不及抓住:『那你们当晚谈的也是海运生意?』
文锦点头:『他是跑船的,我的货基本都是他在运,当晚是因为有批货己经快到了交货的时间了,可他的船却迟迟没有回来。』
云蓉点了点头,大概己经了解清楚了。
看来,她还得去找一找这个秋老板才行了。
说完,她站起身,从衣袖里掏了一些银子递到了文锦手上:『舅舅,我们进来一次不容易,这些你拿着,别省着。』
文锦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,将银子收了起来,点了点头:『你们在外面也要小心一些,我的事,能管就管,不能管就不要管了。』
云蓉知道,他这是下了必死的决心。
蝼蚁尚且偷生,更何况是人?
她不觉得文锦不想活,只是想活与能不能活下去,是两个问题。
而且得有人愿意让他活下去。
他刚说完,文辛夷就坚定的道:『父亲,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。』
文锦摆了摆手,将他们往外推:『走吧,别再来了。』
说完便背过身去,不再理会她们。
文辛夷紧抿着唇,眼眶红红的,最后一转头,率先走了出去。
云蓉看了文锦一眼,道:『舅舅,那位楼大人,会秉公处理的。』
她说完,也跟着走了出去。
脚步声消失,文锦才转过头,朝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随后皱了皱眉,掩唇轻咳了几声,才又躺了下去。
等在外面的楼明疏见到两人出来,抿了抿唇,没有说话。
云蓉拱了拱手,道:『多谢楼大人了。』
楼明疏勾唇,笑道:『那云大小姐打算怎么谢?』
云蓉脸色一红,提议道:『不若,等楼大人忙过这件事之后,我请大人吃饭,如何?』
楼明疏仔细考虑着她的提议,随后道:『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。』
本以为他不会答应的。
云蓉扬了扬唇,走了出去。
出了牢房,刚还有些暗沉的天明亮了起来,还带着些许暖意。
云蓉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,这才想起来,楼明疏借给她的帕子,还未还回去。
不过她己经用过了,还是拿回去洗过,下次吃饭的时候再还吧。
这般想着,两人己经走出了很远。
秋老板住的地方,文辛夷知道,两人从牢房出来,便直奔秋老板家里。
但到的时候,却碰了一鼻子灰。
文辛夷一下子犯了难,问道:『表妹,现在怎么办?』
云蓉抬头看了看秋家的门匾,深吸了一口气道:『先回去吧。』
『可是……』
文辛夷有些不想走。
他刚看到一点希望,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。
云蓉走了两步,没见他跟上来,转头看着他问道:『表哥怎么了?』
文辛夷拧眉道:『我们若是这么走了,等会儿秋老板回来刚好错过了怎么办?』
云蓉皱眉,觉得他还是别读书了,他这个样子,就算是将来考了举人,当了官,说不定三两下也叫人把命玩没了。
跟着文锦做生意的话,起码还能还能保住一条狗命。
文辛夷见她不说话,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走是留,最后还是跟了过去。
两人上了马车,云蓉才道:『不是我们不等,而是人家根本就不想见我们。』
文辛夷一惊,道:『怎么可能?秋伯伯平日与父亲关系最好,怎么可能不见我?』
云蓉叹了口气,道:『那舅舅出事这些天,他有没有出过力?』
文辛夷一怔,摇了摇头。
云蓉又问道:『不说出力,那这几日,他可有登过门?』
文辛夷再次摇头。
云蓉抬起手,拍了拍他的肩膀,宽慰道:『少年,看人,不能用眼睛,得用这儿和这儿。』她指了指心口和脑袋的位置。
文辛夷想哭。
这种满满的嫌弃感,是怎么回事?
他明明不笨的,为什么在云蓉身边随时都有种‘他是蠢货’的错觉?
若是云蓉知道他此时的想法,肯定会来上一句。
不是错觉,是事实。